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眠春山 第145节

那些买了她铺子东西的人,拿回家的时候,大抵如此说的,买到了一样过冬的好东西。    第118章 闪光地活    从双喜铺子买了东西回去的人, 其中有个汉子扛着两领高粱篾穿街过巷,回到自己家中。    他婆娘问,“买了啥东西?”    “你瞧么,这席子好着嘞, ”汉子腾空炕上的羊毛毡子, 将高粱杆编成的炕席铺上去, 一点不卷边,平平整整的。    他婆娘见了上头的红字编纹,摸了摸,绷紧的脸舒展开,“拿来给三小子当成亲的炕席不错, 只是还显得单薄了些。”    “你改明也去瞧瞧呗,那铺子里还有旁的花样嘞, ”汉子小心卷起炕席, 他牙咬着麻绳一端, 一圈圈缠绕好, 卷齐整后又说, “听旁人说,那店家手底下还有个到处走亲办喜事的车队, 你要瞧着好, 问她能不能到镇里来办一场嘛。”    麻衣铺要价太高, 他们住九条巷里的人家肯定是办不起的, 可娶亲又是大事, 半点不喜庆又觉得对不起人家闺女。    女人摸着光溜溜的炕席,在她们眼里, 好的炕席一年四季都能用,而且旁人上了门来做客都是直奔炕上的, 炕席好不止自己知道,旁人也清楚。    她最后说:“那去瞅眼吧,好的话央着她来办一场。”    第二日一早,镇上还有晨雾时,夫妻俩就蹲在铺子门口守着了。    虽说姜青禾过来晚,可雾气弥漫照旧还是看不太清,开门的时候猛然听到人声,可把她给唬了一跳。    汉子局促,他连忙说:“甭怕,甭怕,俺叫陈二柱,”    “俺是大妮”女人也赶紧说。    姜青禾犹豫,咋的,还得自报姓名才成。    “俺们是来买东西的,”陈二柱忙比划,又点点自己,“俺你还记得不,昨天来你铺子里买炕席的,就是那个说哎呀娘嘞,这炕席瞅着嘎嘎好的。”    姜青禾记性不错,她笑道:“我记得呢,陈叔、大妮婶你们进来瞅瞅吧。”    她开了门,秋天有雾气外头不亮,屋里也显得昏暗,她点了蜡烛。    大妮很少来这些铺子里,穿着旧而不合身的羊毛袄子,让她无论去哪都显得很局促。    但是姜青禾很热情,她烧了炉子,放上专门烧水的瓢子铁壶,语气和缓地说:“大妮婶你们来的太早了些,这天又冷,来得晚些,还能喝口热水。”    大妮忙摇头,“妹子,俺们不渴,也不冷,俺们来给儿子置办点家伙什的。”    她心里烫着,见姜青禾说话做事也好,咬了咬牙问,“有啥便宜些的不?”    “咋没有,我们都是村里面,乡里乡亲胡乱弄了些东西,要价也不好太高,”姜青禾跟他们打交道久了,也晓得东西好不好另说,价钱便宜是最好的。    “我们这有红盖巾,土棉布做的,厚重还大,六个钱一块,往后用不着还能盖在枕头上,当个枕面。”    姜青禾拿起红色的毛袜子和配套的红鞋垫,“秋冬成婚冷,又想喜庆,婶你瞅瞅这两三个钱的毛袜子和布垫,还有糊鞋面的红布,送你一小葫芦的浆糊,你这拿回去底下不就红气有了。”    “还有这红结子、剪纸啥的,都不贵,你们买得多,还能给你们短几个钱,要不另外搭你些东西。”    大妮只觉得这样样都好,她还瞧中了架子上的笸箩,她们女人家都有几只笸箩。大的笸箩长方方的,放布鞋垫布、鞋楦、袜子等,最喜欢小的笸箩,里头装着日常要用的针头线脑,一根针也宝贝着呢。    只不过她们的笸箩,都是用旧炕席裁了下来的,刷一点浆糊,找出实在不能穿的衣裳剪了糊在上头。    不像铺子卖的,一瞅是用新的高粱杆破成篾子编起来的,还贴了红方纸,又或是糊了一圈的红纸,瞧着就叫人心里头欢喜。    价格也便宜,五个钱,大妮揣着两个笸箩,在陈二柱的小声催促下,她才回过神问,“妹子,你们这还给办婚吗?”    姜青禾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,侧身瞧着外头的棚子,她想了想说:“办是办的,只婶你得知晓,我们都是从春山湾那犄角旮旯的地界来的,走水路羊皮筏子是载不了多少东西的,得赶两个时辰的路才能到镇上。”    “而且你要不要我们给你合个婚,算日子,请师家来打煞,给你们屋里置办一番,晌午吃饭要不要厨娘来掌勺,炉子锅具碗我们这都自备的,要放炮仗的不要…”    姜青禾洋洋洒洒说了一堆,直听得夫妻俩目瞪口呆,两人当时来的时候咋说的,听说都是往村里走的,估计图个人多热闹喜庆,其他就不指望了。    没成想这跟瞎驴碰草垛似的。    虽然两个人穷,可几十年攒下来的家底还是有的,一两半能拿得出来。    姜青禾听两人说家在九条巷,只觉得耳熟,等人走了坐在炉子边想,毛线缠到了手指头上绑了好几圈才想起来。    这不就是当初她去工房时,那小吏说的,让她在镇上也来一个走亲车队,当时她是咋想的,她觉得自己办不好,那之后几天都沉浸在消沉的日子里。    可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之前早该来的地方,她站在九条巷破败低矮的屋子前,这里没有院子,房子前后都是相互挤挨着的,从小房子走出来的人家都得弯着身子过。    可以说这环境比她曾经去过其他村还要差,感觉身子都是蜷缩在屋里的,完全施展不开。    她有点后悔接下这个单子,不是觉得不配,而是在想,高调地吹吹打打在这里真的好吗。    可她又摇头将念头掐灭,她不能忘记自己当时的初衷。    姜青禾去了大妮家,倒没那么逼仄,但是光线昏暗,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,也说不出来到底要怎么布置。    她只能先出来再盘算,回了湾里,姜青禾先跟宋大花说了这个事情,毕竟之前一直都是她在忙活的。    “不就是到镇上,俺们那么多路都走过来了,给马骡子换几副蹄掌的事情吗,”宋大花很兴奋,她拉着姜青禾嘀咕,“你忙俺也不好说,其实自从这活计停了后,大伙心里还挺不得劲的。”    “本来想着到过冬,能再攒上一笔钱,等开春张罗着嫁女和娶亲,有的就想着再起座屋子,家里闹得不成样子。这活随着农忙来了,说停就停了,一停停到现在也没有啥起色。”    宋大花当然急阿,离她要造的青砖大瓦房还差几两银子呢,她也四处拉生意,可大伙地里头忙,撞上了农忙是一点法子都没有。    这姜青禾自然是知道的,她本来也想往八独街那边去一趟的,正巧人撞了上来,那就先在镇里试试水,能不能趁着还没上冻赚些钱。    这事情一跟之前走村的人商量,一个个精气神立马就起来了。    “走走,俺前两日才刚学了道新菜,指定不会丢丑的,”赵大娘信誓旦旦地表示。    王老爹也连忙说:“俺儿子和其他几个小子的唢呐吹的有点模样了,俺们肯定也不会丢这个丑的。”    大家七嘴八舌的,他们这些日子哪怕失去了这个活计,也从来没有断过本来的手艺练习。    每天无论天冷寒气重,王老爹都会叫上他儿子和其他几个小徒弟,跑春山那去练唢呐。骡子的几个车把式也照旧会每天看看车轱辘,要不要换,给不给包个皮子套,马骡子的蹄掌有没有磨损严重,要不要再换新的,草料得备足。    小鱼则白天去社学,晚上拿着珍贵的算盘敲敲打打,还有赵大娘,到哪都不忘了学点做菜的手艺,怎么好吃怎么省,甚至还和几个人上山里挖了一大片野芝麻,送到镇上的油坊,榨了半葫芦的香油,准备到时候烧菜滴几滴在菜里。    宋大花其实哪不晓得,她挥了挥手喊:“都去哈,都去,日子定在了后日,大家东西都备备齐全,赵大娘要豆腐的,你得今天去跟陈老大家支会声。”    “双丫,胭脂水粉再瞅眼,注意着点自己的手劲,别老给人糊成个红屁股,福姨阿,你那开脸再轻点些,发髻给人盘盘好看些。”    她一一嘱咐个遍,大伙忙不迭应了。    第二日宋大花带着几个人跟姜青禾一起拿了东西去装扮,忙忙碌碌大半天才勉强有点样子。    隔日黑咕隆冬的天里,姜青禾把蔓蔓和黑达托给四婆,一行人赶着车行走在荒野里。    天气吹得人脸疼,可他们都欢笑着,唢呐大鼓声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好些时候。    等临到了镇里大伙才开始紧张,各自瞧了瞧自己的新衣裳,红袄子黑裤子,确定不给春山湾丢脸后,才气昂昂地走在了镇里的大道上。    引来好些人侧目,骑着高头大马的停了,赶着车过来的也瞅他们,路边的小贩停了叫卖声,只管看他们做啥去。    一连走过了好几条街巷,快到九条巷时大伙才开始吹吹打打,引的好些人从沿街的小房子里探出脑袋来。    有的人扯高了嗓子问,“你们这做啥子的嘞?”    “接亲的,俺们是春山湾那里来这接亲的,”宋大花也大嗓门地回他,“要瞧热闹不,走过来瞅眼,俺们去九条巷那边。”    “你们这架势得要不少银子吧?”有个老太太紧赶了几步上来问。    “不贵,”宋大花走出来几步,一点点盘算给她听,最后来一句,“不信恁去他们屋子里瞧去,瞅瞅那屋子跟外头一不一样。”    老太太还不信邪,硬跟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,才瞧到那灰扑扑屋子门前的红色。    嚯,她开口,“你们给用的红门帘子?”    “那啊,是厚毡布,防风挺好,”宋大花也没说实话,这种厚毡布当然不是新的,今年湾里好些人家置换了新的毡布,或是用棉花做了几床厚被褥。    这旧的则被姜青禾收了过来,再絮上染红的羊毛,可以充当门帘子,也可以当做踩脚的红毡。    老太太对这红彤彤的门帘满意极了,进屋再一瞅那布置,又嚯了一声,只见屋子里墙上贴着剪纸,窗上有窗花,桌子上也有红色毛毡布,这种倒是软的。    朽掉的柱子也挂了花样好看的结子,还插了羊毛线啥做的红花,尤其那炕上的炕席可真好。    最好的是啥,老太太跟旁边的老头嘀咕,“这玩意多喜庆啊,现在挂上,过年都不用另外置办了,这是一份钱占了两样好啊,俺们也请她们来办个吧,多好啊。”    尤其见到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,又是唢呐又是敲大鼓,碰擦碰擦的,平日九条巷哪有这么热闹过,连八独街的那伙子外乡人也混在里头瞧。    姜青禾给围观的大伙分了一些红薯枣,切的小小一块,叫他们到时候等新娘子来了说点吉利话。    这里的人成亲更不讲究,他们穷的没有地,更没有骡子,也不可能拿粮食招待亲戚,所以成婚更简陋。    新娘子通常抱着一卷铺盖就上门来了,邻居可能过几天瞧着旁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,才晓得,原来隔壁多了一口人。    哪像现在敲锣打鼓的,大伙全都晓得,陈家要进新人了。    而对于新娘子来说,这在她的人生里,也是没法忘记的一天呐。    盖着红盖头,穿着借来的红袄子和红裙子,和完全属于她的红布鞋,开了脸,梳了好看的发髻,扎了头花和发簪。    在此之前用好闻的胰子洗了头、脸和身子,她还从来没有用过胰子呢。    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给她用胭脂抹脸,嘴唇涂红,眉毛描的黑黑的,还带了珠子穿的项链。    新娘子一遍遍地抽泣道谢,她活了十来年,终于闪亮了一下。    姜青禾对此始终是很有感触的,直到现在,她仍然觉得,自己走在了相对正确的道路上。    宋大花抿了一杯酒,通红着脸告诉她,“咋不是呢,你瞅瞅有几张单子,俺们还愁镇上没人肯办,这不是就接了两单吗,俺们又不嫌少,都给他们风风光光办好是不。”    “接的是哪的?”姜青禾在宴席吵嚷中,贴近了问道。    “还是这条街的嘛,钱少了些,八九百个钱吧,没得事,有一个算一个,”宋大花眼神亮晶晶的,她说:“我已经买了好些青砖,叫他们麻利点给我运来,请师婆日子都算好了,过两日就起屋。”    “这里的事也不耽误,俺不会耽误的,禾阿,”宋大花吸了吸鼻子,眼瞅着自己要哭,忙放了酒杯子,啥破酒,这么上头。    姜青禾懂她,拍了拍她的背,两人瞧着新娘子挺直的脊背,笑容如花的脸庞,只觉得还能再喝一杯。    这天后,姜青禾腾出了二楼的屋子给他们住,刚好男靠一边,女另一边,两头谁也挨不着。    不然要是夜里迎亲,那压根就不用睡了,到湾里没多久又要赶路了。    姜青禾还是得回去的,她家里没人照看不行的,第二日再赶回来。    她很无奈,在这种有雾的天气,相同的地方又被唬了一跳。    这回倒不是上门要办亲事的,而是前两天来过的绒线铺店家,姜青禾记得她叫啥春香。    “我叫春娟,”女店家纠正她。    姜青禾跟她往来挺少的,每次别人喊她名字都是连读,“姐你别见怪,我听岔了。”    春娟晃晃手,“啥呀,俺怪个啥,俺这回是想来跟你谈谈的。”